憑借著對風雲軒的了解，洛沈一早就知道，風雲軒會怎麽做了。所以在楚十二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，他的眼中一點驚訝都沒有。

“你想用十二來威脅我？”他說得雲淡風輕，似乎並沒有把楚十二放在心上。他以為他已經表現得足夠淡漠了。殊不知，風雲軒對他也很了解。

至少知道他現在臉上的神情都是裝出來的。一如當初看到祁放時的神情。

越在意，就越不會表露。

“你只說對了一半。”風雲軒戲謔地笑道，“用楚十二威脅你怎麽足夠呢？就憑你爹身手，想要從朕手中把她救下，實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了。朕當然不會那麽傻了。”

他果然還有後招。洛沈不由笑了，“不愧是沫兒的兒子，就連眉間的那股。戾氣都一模一樣。”

很多時候，風雲軒都讓他想起沫兒。大抵這也是他一直都願意幫助風雲軒的緣故吧？沫兒對他來說，始終都像是一把枷鎖一樣。他沒有辦法掙脫，就只能被鎖得越來越緊。在他終於覺得自己能夠松一口氣的時候，各種麻煩就紛至沓來了。

“少在朕面前提起母妃，你沒有資格！”風雲軒這話說得一點底氣都沒有。從洛沈告訴他真相的那一刻起，他就已經對自己的母親心生厭惡。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，他和他的母妃是同樣的人。人前人後都展露著不同的姿態。

利用最愛自己的人來完成自己最想要做的事情。

每每想到這一點，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心如刀絞。他原本以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贏得的，是他好不容易才一步步走到今天。可是現在回頭，處處都是母妃為他鋪路的印記。

不，母妃並非是為他鋪路，而是在為自己鋪路。她才是那個想要站在巔峰的人。

看來她的死或許也並非是由明妃一人主導，很有可能還是父皇授意的。她的野心若是別人不知道的話，還說得過去。而父皇和洛沈是決然不會不知道的。

他似乎也明白了為什麽父皇偶爾看向他的眼神之中會有愧疚。好在他一直都表現得與世無爭，才最終保住了自己的太子之位。當然，他還是要感謝眼前這個人暗中為他做的一切。

但是，感謝歸感謝，當曾經為他鋪路的人如今成為一個擋路者的時候，他哈市不會放過。

洛沈聽到了風聲。準確的說，那不是風聲，至少不是尋常的風。那是由人的衣袂帶起的風。而來者，斷然是高手中的高手。還不止一個。

風雲軒還真是聰明，既然懂得了花錢請江湖上的高手來為他辦事。不過花錢能請到的，就不是什麽正義之士了。必然是手上沾滿鮮血的人。

“你真的要禦駕親征？”洛沈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心思。他想要禦駕親征，又怕自己身邊的保護不周全，所以才雇了這麽幾個人像暗影一樣保護他。

不過，他居然會去相信那些江湖人，也足以證明他膽子很大了。

雖然他這麽做的目的恐怕不只是想要那些人保護他禦駕親征，還有一個目的，現在也已經很明顯了。殺手們都已經到了他的門外，風雲軒想要做什麽，自然是不用多想。

“洛將軍，你知道，朕一直都敬仰你的，如果你不上戰場的話，梓錦國的軍心恐怕都要失一半，所以朕恐怕就算是綁也要把你綁到戰場上去。”風雲軒看了看門外，視線又回到洛沈臉上，“不要逼朕動手！”

“你大可以動手。”洛沈說得毫不在意，“大不了就死在這裏，反正我對你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，這場仗，有沒有我，你不都可以贏？”

“朕當然會贏，這一點用不著你來告訴朕！”風雲軒眉心一擰，“但是，你也知道慕梨瀟的能力，當初金月國帝都那一戰，原本應該是趙太後完勝的，可是卻被她硬撐到贏了。所以我可是一點都不敢小看她。就連你不都不敢小看她嗎？”

不過，有一點他還真是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和洛沈算賬。

洛沈一直都知道慕梨瀟的失憶是假裝的，但是除了阻止她離開以外，並沒有對她動手，也沒有告訴他這一點。

“朕知道你很欣賞慕梨瀟，但是不要忘了，你是梓錦國的人。如果當初你肯告訴朕她的事情，朕早就已經殺了她了，又何必等到今天？”

“就是因為知道你會殺了她，所以才一直沒有告訴你的。而且，有一點或許你永遠都不會想明白，那就是，你根本就配不上她。”洛沈說著，冷冷一笑。

“朕配不上她？她可是已經嫁過人了，朕都沒有嫌棄，你竟然說朕配不上她？”風雲軒氣得滿臉通紅。

“那又如何？如果你真的愛她，就不會在乎這些了，你是真的愛她嗎？不過是想利用她罷了。好在，她並不愛你，不然下場恐怕會和我一樣。”洛沈真希望他當年能夠像慕梨瀟這般，看一個人看得通透。但是，當你真的愛一個人的時候，又怎麽會去在乎那許多事情呢？

洛沈的話明顯把風雲軒噎住了，他半天都沒有能夠回應。

其實他一直都覺得，他是喜歡慕梨瀟的。至少在知道她是慕梨瀟以前，他喜歡那個可以和他談天說地的女子，喜歡那個笑起來恍若天仙的女子，大概就是斷情崖的驚鴻一瞥，讓他的心裏始終都沒有辦法把她放下吧？

可是最終，他還是讓自己的權謀占了上風。畢竟他這麽多年的謀劃，終於快要走到最後一步，能夠有慕梨瀟這麽一個墊腳石，他心裏自然是再開心不過。

尤其是在見識到她的能力之後，他就更加明白，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個女人再回到皇甫晟身邊的。她是真的有扭轉幹坤的力量。

他對慕梨瀟的喜歡漸漸變成對她的忌憚和害怕。那種害怕讓他覺得寢食難安，知道即便他能夠把慕梨瀟留在他身邊，也留不住她的心。也不能讓她為他出手，所以才會想出那樣的一個辦法，用忘川水，抹去她的記憶。

她“失憶”的這段日子，風雲軒以為，他不但可以留住她的人，更可以留住她的心。只要他有足夠的耐心，他必定能夠打動她。

可以不用再害怕她。

可惜這一切都不過是她在演戲而已。風雲軒曾認為自己足夠聰明，必然能夠看出慕梨瀟究竟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。可是在慕梨瀟面前，他卻是一敗塗地。輸得體無完膚。

他這才明白，他當初為什麽會喜歡這個女人，因為她足夠強大，甚至比夏雨薇都要厲害。他討厭看到那些軟弱到自己都不能照顧的人。所以，他也討厭失憶時候的慕梨瀟、

大抵也是因為她看穿了他的心思，所以才會故意扮演一個嬌弱的女子吧？

如果有人問他，此生究竟愛過誰的時候。他的答案恐怕只會有一個。那就是慕梨瀟。

至於夏雨薇，他只能說，他不會虧欠。也只能做到不虧欠。

“朕利用她又如何？她真的幫朕做到什麽了嗎？除了個朕找麻煩以外，她還做了什麽？”風雲軒說得咬牙切齒，“你知道，如果朕能夠再見到她，一定會親手殺了她的！”

等他攻破了碎葉城的城門，那個高傲的女人必定不會甘心跪在她的腳邊，但是，她也絕對不會退卻，像是亡命之徒一樣逃離。或許她還會笑著站在那裏，手上拿著一把刀，想要用最後的力氣，為她的男人爭取。

其實，和他比起來，皇甫晟不過是個廢物。

但是怎麽說呢，或許她這樣的女人，就喜歡那樣的廢物吧？

“怎麽樣，洛沈，你是自己去，還是朕請你去？”風雲軒說著，擡起了手，只要他一聲令下，外面的殺手就會進來，用最快的速度制服這個睥睨天下的戰神。

一個人的力量可以很強大，但是在面對諸多對手的時候，還是免不了會敗下陣來的吧？

“洛沈，不要……”說話的，是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楚十二。

洛沈看了她一眼，眼中閃過一瞬的溫柔，又在頃刻間冷若冰霜。“我的事情，何時輪到你來關心？”

“我求你了，不要這樣。”楚十二都能聽到自己聲音裏的顫抖。她知道她不應該這麽說，她知道洛沈是一個驕傲的人，哪怕是倒在血泊之中，也絕對不會低頭，但是她不想他就這麽死去。他好不容易才想為自己而活。

“閉嘴！”洛沈拿起了手邊的刀。他很慶幸自己的刀還在身旁。“你想要做什麽，盡管放馬過來就是，我是絕對不會怕的。”

風雲軒聽到他這麽說，拍了拍手掌，“這可是你自找的，洛沈，交到我母妃的時候，記得幫我問候她一句，謝謝她給我的這些安排。她沒有能夠實現的願望，我會幫著她實現的。”話音剛落，就有四個黑衣人躥了進來。

其中有一個人看到洛沈，竟然還作揖頗有禮貌地說道，“戰神洛沈，真是久仰了，一直都想要見一面，無奈你藏匿太深。今日總算是得以見一面了。”

藏匿太深這個說法似乎並不成立，但是他還是輕笑道，“你在殺手中的名聲也不賴。”雖然他並不認得眼前的四個人究竟是誰，但是畢竟別人都客套了，他也還是要客套一下的。

“榮國公竟然認得我這樣的小人物，實在是受寵若驚。”殺手擡起頭，露出一張布滿了傷疤的臉，“不過，我從來都不喜歡說那麽多廢話，所以，今日雖然是第一次見面，只能得罪榮國公你了。”

洛沈在動手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，就是離開了房間。“屋裏太小了，不好動手。”

不過只是因為，楚十二在房間裏面罷了。他想要走得越遠越好，死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，就地埋葬，什麽都不去想。

四個殺手如同四道暗影一般追了出去，跟在了洛沈的身後。

風雲軒只是看著，並沒有多說什麽，他知道一旁的楚十二臉都已經白成紙了，才輕笑聲說道，“放心吧，朕怎麽會舍得殺了他呢？”

他自然是活著更有利用價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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